薛蟠尝了尝,一口就咬着了梨,流出的梨汁清淡微甜,衬着豆腐皮特有的豆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他看着如纸包四折之后,再用蛋清封口的小包,刚出蒸笼的倒真是玲珑翡翠般的模样,不愧是当年清宫的贡品。
不错这道菜就是薛蟠凭着记忆,让后厨试着做的,味道倒是比以前他吃的还要好。
“这东西也是好玩,我们这里南方叫它豆腐衣,到了京城北方就叫它油皮了。”薛父走南到北吃的东西自是不少,像是这样精细的东西真的只是有钱人家的才能用的。
“我在路途上倒是吃过腐竹,就是这个同样的材料,不过不是第一层皮,而是豆浆再热了之后,又热了之后的第三层皮,就完全没有了金黄色的光泽,只有余下了灰白的一层,风干后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同一个东西,不同的时候出来,品质都不一样,时机的重要可见一斑。蟠儿,你对上学的事情有什么想法吗?照爹说不想让你太累,但是三岁看老,要走科举一途还是早点准备的好,免得误了时节。”薛父一边不想儿子太累,一边又不想耽误了儿子的前途,又想着这个师傅可是要请好的,几番思虑,倒是也不好办。
“孩儿也已经五岁了,也想跟着一位老师,有章程的进学,倒是学堂还是不要了吧,我这年龄进去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好是请一位先生到家中来,这样时间上也灵活一些。”薛蟠其实对于课业并不手生,科考的弯弯绕绕,他可是从考生到考官都经历过。
只是他还是要一个先生,一来能让所学有个说法,二来也能知道当朝的形势,这就对先生的要求高了。不能是死读书的,不能是不了解朝堂变化的,不能对小儿有所轻视的,偏偏自家还没有认识什么读书人。
薛父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先生教出一个不通事务的儿子,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底子不差,就要一个能辩世情的先生,最好还能博古通今的。别看他自己不读书,但是受到了薛蟠祖父的影响,他没有这个时代商人对于读书人从心中差了一截的想法。他才不会将就,也就和薛蟠不谋而合,想要找个当世名仕,只是这样的人,薛家还真联系不上。
“为父把家里的关系扒拉了一边,也就你娘的哥哥,你大舅还能找个不错的,可是偏偏去年他调任了四川,这山高水远,也是不好联系。”
薛蟠听到父亲说了王子腾,并不太乐意和王家有太近的关系,就说眼前,这厢徐嬷嬷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爹,还是不要麻烦舅舅了,年前那里早了灾,连春节也没有回京,估计现在还在忙呢。还有一件事,我偶然发现的,正想和爹说呢,徐嬷嬷那里好像遇到了一点困难。”
薛蟠就把甘草调查的事情告诉了薛父,倒也没有添加个人的喜好,徐嬷嬷对自己不怎样的事情,怎么会瞒得过薛父呢。
果不其然,薛父听了之后,就微微变了脸色,这个徐嬷嬷倒真的是王家出来,陪薛母一起过来的,一直就不怎么会办事。后来薛蟠出生,又得了怪病,薛父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没想到她倒是一点收敛也没,更浑了。原是看在她不聪明却也不会惹事的份上留了下来,看来现在也是不成了,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你娘那里不用担心,她对王家来的两位都不太亲近,倒是这几天要看紧一点,不能让她顺一点东西出去,看她也是个没有分寸的,居然在初一偷偷去办这样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规矩。”薛父倒是有些生气了,年节的时候忌讳的事情多,被人追债,不经主人同意擅自出入,还是在年初一的时候,去赌坊西城还钱,对于经商的薛父不是利于生意兴隆的兆头。虽说,他不会特异关照这些禁忌,却也是不喜让下人随意触碰。
看来王家的还是有点不靠谱,猛地薛父想起了一个人来,和他们离得到算近,只是关系上有点不好说。“说回你读书上的事情来,倒是有个人很合适。就是你贾政姨夫的妹妹贾敏的夫君林海,林家可是书香门第,也几代世禄家族了,现在任着兰台寺大夫,也兼任着苏州的知府,离我们这里也近的很,他必定认识不少名仕大家。”
就是王夫人与贾敏的关系有点微妙,薛父在心中想着,不过蟠儿的学业更重要,京城离这里可是远的很,不像金陵到苏州,一夜的船就到了,他们也是该亲近亲近林家了。
薛蟠也是从薛父的神情中知道了,其中一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自古姑嫂关系也是不好相与的,上辈子他可是在大家族中见识过这些说了说不清的后宅纷争。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上面,薛蟠觉得是在浪费生命,还好自己是个男子,还有离开一方之地,出去闯闯的可能,若是变为那时的古代女子,他估计不是被逼疯了,就是青灯一生了。
“爹,我们和林家亲近,娘那里……”薛蟠才不担心王夫人,倒是自己的母亲,和她姐姐的关系似乎也不差。
薛父却是断然摇头,他们家和贾家,其实走不到一块去,贾家看不上经商的薛家,而他也看不上人口众多,却后继无人的贾家。“你娘很久没问那里的事情了,你病的时候,你王姨妈尽说着贾珠读书的事情了。”言下之意,一点都没有眼色,不顾薛母的心情,一个劲儿的刺激她。
薛蟠对于贾家的事情已经有了耳闻,能和不靠谱的二皇子相提并论的,薛蟠只想摇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般的不知收敛,以后的日子还难说的很。当然,薛父与薛蟠的想法,贾家根本想不到,他们也丝毫没有觉着皇上不眷顾四王八公了。
京城那头,王夫人的心情不错,当然不是因为薛蟠的病好了,她可没那个时间关心,就在年初一的好日子里面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元春。王夫人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她看着襁褓里的女儿,白净的小脸越看越想个美人胚子,以后一定能过的富贵。比起远在江南的贾敏,她可是高兴的多,可不见到现在为止,林家还没有一个孩子么,就连姨娘出的一个女儿前一年受了风寒也去了。
当年,她怎么就觉得贾敏嫁的不错呢,现在看来即便林海的官高,却也不是皇上跟前的,指不定还不比二老爷的好呢。
这倒是完全的瞎说,苏州的知府,能和你一个捐的礼部小官相提并论吗。
只是,贾敏与王夫人不和却是真的,看着贾家的来信,又是叮嘱她要想办法生个孩子的事情,贾敏是厌烦无比。她难道不想吗,成亲也有七八年了,能努力的她都做了,林海和她感情不错,但是还是没有结果。想着林家几代单传就知道他们的子嗣不容易,就连小妾那里也没有反应,贾敏已经从期待到不再去希望什么了,偏偏贾家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夫人倒是够惹人嫌的。
而那边林海接到了薛父的书信,上面正说着希望他能帮忙引荐个先生,外加等开了春,他们前来拜会的事情。别看薛父是个商人,他的书信写的倒是爽快明了,也不会让人反感,再看着薛家送的一些精巧玩意,倒是博人一乐了。
薛父拿着林海的回信,就打算去和薛母说一说这事情,一入门就看着薛母的脸色不怎么好。“这是怎么了,还有人给你气受,可别让蟠儿知道了,不定怎么捉弄人呢。”
“还有谁,就是听见了一点贾家的事情,烦心。”薛母闭了闭眼,她就不明白了,徐嬷嬷一个王家的人,那么喜欢贾家是为什么。
☆、9、一品山药·上
徐嬷嬷的这个年过的不算好,大年初一从赌坊里把侄儿赎出来可是费了老大的银子,她自己的那点首饰也都赔了进去。从那个呆子好起来开始自己的运气就越来越差了,莫不是那个呆子把自己的好运道都吸了过去,徐嬷嬷心里头琢磨着低头前向走,也没有看路,“哎呦!”她尖叫了一声,差点就摔个狗吃屎。她惊惧地拍拍胸口,回头看去,在路面上有一道不知什么时候多的小坑,愤恨地用脚踹了下小坑,‘嘶——’更疼了,人的脚去和石头坑硬碰硬能不疼么。
徐嬷嬷只能跺愤愤地跺脚,再在往前走,说起来侄儿来这里也就是一两个月的事情,是呆子快要不行的时候到的,侄子一定是沾上了那个的晦气才会一直这么倒霉,不然怎么会一赌就输了那么多,想到她的银子和首饰,徐嬷嬷就一阵肉疼。
那个小子到一贯是小气的,听说在贾府做奶嬷嬷的得的可比她多了去了,小主子有个好吃好喝的都能一同尝尝,哪像这里,自己的吃食还不如那四个小厮,只能指望着小姐,不,是薛夫人了,赏个一两分,那也是个没用的,这么大的薛府,都没见她插手一下。
“夫人,嬷嬷来给你报喜了。”徐嬷嬷怀着各种心思进了薛夫人的院子里,脸上挂着真的兴奋的表情,没等薛夫人具体问,就迫不及待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可是大好事,京城那里都开心的很,二小姐在正月初一生个了女娃娃,说是像是天仙的模样呢。贾府和王府都开心坏了,这可算是儿女双全了。”
薛母见徐嬷嬷这般得了大事的冲进来,不由分说的劈里啪啦地把她姐姐生个女孩的事情当做什么要不了的消息讲了出来,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事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贾府那里早就有人报喜了,这徐嬷嬷速度倒是和他们不相上下。
“我已经知道了,妹妹是不容易啊。”这句话倒是真心的,儿女债,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含辛茹苦的带大的,就像她对薛蟠他身体有恙的时候,四周寻医问药,就怕不能治好,待如今好了却是又想着以后能不能有出息,不过孩子顺心才是最重要的。而她那个妹妹大儿子的学业还没有操心玩,就有来一个女儿,照她的性子,想要女儿过的端是人上人的日子,只怕元春的日子还不好说。
徐嬷嬷没有眼色的看出薛母对于王夫人的那份不亲近,也没有发现在薛母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喜色,“可不是么,这下可好了,元月一日出生可是大吉利呢,以后一定是有好造化的,夫人,我们是不是也要添点贺礼。听说三洗的时候,几位皇子也来了,还有几个王爷也都去庆贺了。那个场面叫是热闹啊,可惜我们不在京城,不然也能蹭一点喜气。”
薛母越听越觉得别扭,合着徐嬷嬷是觉得在贾府的王夫人才是正经主子吧,她一个在金陵的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这么恋着贾府做什么,还蹭喜气,怎么薛府是亏待她了。不说不觉得,徐嬷嬷身上倒是比平时素净了许多,这大过年的出什么幺蛾子,穿成这样,平时也没有少赏她,难道都补贴给那个侄儿了,还是在蟠儿病情最不稳定的时候来的,薛母对于这般没有眼色的人看一眼也嫌弃,说不定就是那个小子把晦气带了过来,不然几年蟠儿都维持着,怎么当时会在突然间就爆发了病呢。“听说你侄儿从北方来了,是个什么情况?”
倒不是薛母脾气好,不发作一个下人,一来因为徐嬷嬷是家里带来的,再说她是薛蟠的奶嬷嬷多少有些情分在,并且她也算是儿子手下的人了,薛蟠的主意正,又不像是一般小孩,越过他处理倒是有些不好。这倒是双方顾忌错了,母子二人却是没有就单单的一个嬷嬷的事情念叨过什么,薛蟠是顾忌徐嬷嬷来自王家,也算是薛母手下的一位,才迟迟没有动作,倒是给了徐嬷嬷一个喘气的时机了。
徐嬷嬷听见侄儿的事情,刚想要表示她很高兴有个依靠过来投奔自己,又想起了那些赔掉的银子,一时间有点支支吾吾地,“还好吧,等开春就去找份计活,您看府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得着他的地方?”
“府里的一切都有章程,一进一出都要禀老爷那里记录,你是老人了还不知道。上次已经安排了那个曹厨子进来了,听说他现在都不怎么做事,现在又要把再进来一个?!也是没有活能让他干的。”薛母上次被徐嬷嬷缠的不行,又听着曹老头菜烧得不错,自己的儿子喜吃,才会把人留下,看看能不能给薛蟠加个菜,谁知道那个厨子翻来覆去就会两道菜,别的菜倒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正想着要把他遣出去呢,这边还要再给他来一个是绝不行的。
徐嬷嬷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只能讪讪笑笑,“这不是大爷病好了之后还没有用过使唤过曹厨子么,才让他清闲着,只要大爷开口,曹厨子保管能做出美食来。”徐嬷嬷说也是信誓旦旦,倒也不怕出了纰漏,她想着再怎么也不会把人赶出去吧。
“是吗!”薛母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嬷嬷一眼,有些人不在你眼前晃不觉得有多讨厌,只要同她说了话,就不开心了,倒是比不过曲嬷嬷,那位却不是王家出来的,做事做人都比徐嬷嬷要老道,可惜当年她的孩子出了点事,她也辞工离开了。“我也乏了,这事你自己去说说,到底是你推荐进来的,到时候出了错,也要问你的责任,这也是府里的规矩,你不会忘了吧。”
徐嬷嬷想到了薛家的那些规矩,平时不惹事情的事情,觉得这里可比王家松快多了,但是想到了连坐的惩罚,徐嬷嬷也是头皮一麻,薛老爷可是定下了谁推荐了个谁么人进来,万一出事,一同问错的规矩。侄子还是先别想要进来了,先让他老爹好好烧个菜,把薛蟠哄住再说。
说到底,徐嬷嬷并不知道薛蟠不是她见过的其他小儿,想法还停在一个病秧子做不出大事的思维上,而另一厢学薛蟠早就打算让这个他看来劣迹斑斑,也看自己不顺眼的嬷嬷,马上圆润的滚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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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我记得今天是曹厨子和柳厨子在当值吧。”薛蟠舒展了一下筋骨,从书桌边站了起来,去外面活动一下。薛父给林家去了信之后,林海姨夫的还特意给薛蟠带了一封信,上面也是有点考察的意思,问问他读过的书之类的事情。而薛蟠自是回了信,也表达了自己的一些观点,这些融合了他两辈子的一些想法,对于林海来说,倒是看出了这个侄子是个可造之才。林海成亲七八年还没能留下一个孩子,也是头一遭接触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自家的亲戚,想着薛蟠曲折的成长,再看着信,见字如见人,林海在薛蟠的飘逸又不是方正的字迹中,看到了一个好苗子。如此几番通信,两人却是意外的熟稔,林海这头想着要是有个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就更是亲近了薛蟠,等着三月的见面了。
薛蟠也在通信中慢慢摸出了一点蛛丝马迹,看来这位林姨夫很得皇上的信任,和王子腾那边不太像,这位更像是一位纯尘,而非权臣。苏州之行势在必行。不过在此之前,要解决一个问题,当然不只是徐嬷嬷。
“你亲自去,让他做一道一品山药上来当做下午的茶点。”薛蟠平日不会让当归跑厨房,这是想要做什么了,他最不喜欢的事情里有一条就是厨房里有人浑水摸鱼,这是吃货对于食物的敬意。
当归虽然没能从主子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却也知道曹老头要不好了,为什么是做一品山药呢?有点搞不懂,不过主子的事情,没有必要都懂,这才是聪明人。“小的,现在就去。”
“曹厨子,大爷吩咐了让你做一道一品山药做下午的茶点,你可仔细着点。”当归来到厨房,就看见了曹老头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这个时候除了候着几位其他人倒是在休息的时间,谁不上心一下就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