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硬生生压下这股冲动,死死憋着,脸色更差。
曹妈妈示意焦雪等丫鬟,快速将地面清理,账房问起来就说是她们不小心打碎的。
李映月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她想永远藏在心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这个秘密恶心、丑陋,但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这是她心里的净土,是他人无法触碰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自从来了京城,母亲变了,连惯常宠爱她的兄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与她疏远。
她的身边,还有什么。
她缓缓走到桌案边,看着自己做的藏头诗,那是她花了好几个日夜写的,兄长也只扫了一眼而已,甚至都讨不到几句评语。
她知道李崇音欣赏有才气的女子,她也一直努力做着。
可很多事,不是努力就有用的。
那位京城闻名的杜家小姐,近日又作了一首《春晓》,比起《咏鹅》更显趣味与押韵,传唱京城,就是皇上也多有赞赏。
那样一位小姐,与兄长相谈甚欢,似乎只有那般模样的天之娇女,才能配得上兄长。
甚至她听说兄长偶尔也与这些世家小姐公子出门踏青,他们俨然对兄长推崇备至。
她猛地撕掉自己的诗句,曹妈妈急忙喊道:“四小姐,这可是您熬了好几夜写的!”
看着纸张破碎四撒,她轻轻地说:“谁又在乎我花了多长时间,世人看到的只有结果罢了,就好比杜漪宁是那天边云彩,我就是那地里的泥。”
曹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李映月,只心疼地望着她。
李映月想到云栖的淡然自若,苦笑:“我甚至连一个丫鬟都比不上。”
李映月为巩固自己在李府的地位,前些日子常去李老夫人那儿用膳,一同诵经祈福。
这几日却没去,只是每日请安依旧。也许是李崇音越来越冷淡的态度,让她仿佛被遗弃的动物。
她显得意志消沉,特别是过几日京城的小姐们,以杜家千金杜漪宁为首的诗会又要开始了,而她的诗词显然没有通过女夫子那一关,她害怕那些诗会。
云栖乍见到李映月,也有点被惊到,李映月似乎整个人都显得很焦躁。
她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粉都厚了一些,似乎想遮住脸上的憔悴,只是她年纪不大,这样浓艳的妆容让她看上去不伦不类。
李映月来用饭的次数多了,自然发现云栖做的特殊菜色,她也尝过,相当美味,不比酒楼大厨差。
她惊讶地发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余氏与云栖已经亲密到通过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比如余氏还没看,云栖就知道她下一道菜要吃什么;再比如余氏想喝茶,还没开口,云栖就已经将热好了的茶水斟上,体贴入微的程度,少有丫鬟能与之比肩。
而且,余氏在江南也没用过这么多饭食,近日胃口好了许多。
还有说过会将云栖赶走的双胞胎,如今为了口吃的,竟互相嘲讽抢食。两位小少爷早学会启蒙读物,平日就是嘲讽都是文绉绉的,若不是余氏阻止: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还能斗到天边去。
看着这和乐融融又妙趣横生的画面,李映月浑身都在颤抖,害怕和恐慌几乎笼罩了她。
她发现,在这个府里,她像是不存在一般。
云栖如同一只美貌的饕餮,将她所拥有的,一点一滴吞噬。
云栖与余氏站在一起,无论是容貌还是谈吐气质,都是那么契合,仿若……
从脊椎爬上的凉意,让她打了个激灵,脸上没了丝毫血色。
她已到忍耐的顶峰,几近崩溃。
她忽然起身要给余氏夹菜,趁着空档,与来上菜的女婢碰撞到,一碗汤洒下,汤水都浸入了那道钱江肉丝上,正是今日云栖做的特色菜。
那女婢哪知道会碰到四小姐,惶恐地低头赔罪,余氏平日对丫鬟宽和,让她先下去。
李映月慌张地站起来,似乎有些自责,自己手肘处的袖子也沾湿了。云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李映月,上前处理被弄湿了的菜,将那些菜换下,无端又去吩咐小厨房再补上两道菜。
两个双胞胎小少爷被突兀打断用饭,有些恼怒,想到是姐姐,还是没出口讽刺。
他们郁闷地甩了筷子,从小的礼仪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余氏要处理李映月这边的事,担忧的看了眼双胞胎,云栖心领神会。
云栖用旁边的银盆净手,用剪子在一个豆沙包上剪了两个耳朵,点了两个小黑点,捏了捏形状,再加上胡萝卜碎点缀,一只普通的豆沙包立刻变成了兔子包,两小少爷顿时转怒为喜,争着要云栖再做一个。
余氏则是带李映月去里屋换衣,再看她有没有烫伤,还好只是手臂红了一些,用上些药膏要不了几日便能好。
“先换衣裳吧,不过一碗热汤而已,没什么。”余氏拍了拍自责的李映月。
换了一半,李映月似乎感受到余氏的安慰,泪珠像是落雨似的下来,余氏立刻让锦瑟先退下。
一看李映月的模样,就想到那日蒟蒻两人过来时这孩子的害怕,毕竟是宠了十年的孩子,哪怕平日生疏为多,也见不得人如此伤心。
轻轻抱过李映月的身子,轻声问着出什么事了。
也许是余氏的温柔与包容,李映月心门打开,缓缓埋入母亲带着淡香味的怀中。
眼中一片冰冷,语气却是带着哽咽的:“母亲,我害怕。”
余氏细想今日的事,找不出缘由,只能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李映月不提缘由,声音低的像呢喃:“能不能让云栖离开懋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