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回,叹了一回,她才端着药碗从厨房进了正屋。
村子里大半的人都推倒了破泥房起了新房,葛七斤家的几间破败的屋子,在一排排簇新的房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没办法,葛家没有劳动力,由葛八做主租给谢家做药材基地的田地每每分钱都被葛七斤拿去沽酒了,哪里能攒得下钱做新房子!
葛如翡又端来一碗粥喂给卧床的葛七斤。
“酒,给我酒!”
“爹,喝粥吧,等身体好了再喝酒。”
“我要喝酒,你听到没有?”
“爹,你的身体可不能再喝酒了,再喝就要垮了。”葛如翡没说的是,大夫说了,这酒再喝,就要没命了。
“我不用你管,你凭什么管老子?喝点酒都不让,你以为你是谁!你个丧门星败家精,被休了回娘家,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现在还要管着老子花钱!这些银子老子要买酒,别想从老子手里抠出半个仔儿来!”葛七斤一连骂了好些话。
这些话恶毒到葛如翡听着都呆若木鸡,眼泪无声地流下。
“你给我滚!”说着,气在头上的葛七斤甚至随手抄起了一件东西就往葛如翡的脸上砸去。
葛如翡躲之不及,被那只霍了口子的破碗擦伤了脸颊,血珠子涌了出来,并滴到了地上。
葛如翡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葛七斤喘着粗气,伤人后丝毫不见悔意,甚至在她的注视下恼羞成怒,“看什么看,给老子滚出去!”
葛如翡出去了,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自已的衣物,背了个小包袱就出了门。
她出门时恰好遇到周氏,周氏只问了一句去哪,得知她要走,周氏看了一眼她红着的眼眶也没拦着。
走吧走吧,都走了吧。周氏默默地在心里道。
后来上黎村有村民说,那天他看到葛如翡登上了一队商队的车,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众人想啊,脱离了这个家,凭着葛如翡的性子,只要找的男人不算太差,日子总能过起来的。
话说回来,周氏只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不见人了,才慢吞吞地回房,也不理会葛七斤在屋里一个劲地叫唤。
晚上的时候,周氏偷偷拧开了一瓶酒,这瓶酒是以前葛七斤每次买酒时她偷偷攒下来的,她将之放进酒柜子里并洒了一些在周边。
半夜的时候,葛七斤尿急,醒来叫周氏,半天没见人应,只得在床边解决了。完了后他躺在床上,似乎闻到了一股酒香味,他耸动着鼻子,寻着味儿似乎就在屋里的唯一一个柜子里。
葛七斤双手捧着酒瓶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
嗜酒如命的他没发现,屋外站了一个佝偻的人,冷冷地看着他,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恐怖了。
等他喝过去后,周氏进去了,她蹲在他旁边,冷冷地看着他,嘴里喃喃,喝吧喝吧,你活着就是个拖累!你这一辈子活得就不像个男人,除了给家人惹麻烦添负累之外,还有什么?这一辈子小时靠父母,大了成亲了,身体也一直不好,不时地吃药,成亲后做的活养你自已都不够,你活着这一辈子就是个累赘。
次日早上周氏发现他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瓶酒,里面的酒水已经喝光了。
叫他不醒她忙不迭地请了大夫,大夫一把脉就知道坏了,之前葛七斤要是听医嘱还能有一年左右的活头,他本来就得了很严重的肝病,是一定要戒酒的。
现在这酒一沾,喝得还不少。想到进屋时那空了的酒瓶子,大夫暗暗摇头。
今儿他一看,眼白部分全部都变黄了,脸也黄,明显是黄疸起来了,怕是就在这十天半月了。这是大夫的原话。
“葛七斤这是急性炎症吧,好像济善小神医还在的时候就治过这样的病,当时是葛善明家的孙子得了急性肝炎吧,就像葛七斤这样。当时只喝了几副药,黄退了,人也就好了。”
“他的肝脏损伤严重,不是退了黄就行的。”
“大夫不是说不让喝酒了吗,周氏怎么不仔细些,不是故意的吧?”
“应该不是故意的,周氏最近没有去打酒,如翡也没有。”
“应该不是吧,听说那酒是锁在柜子里的,是葛七斤半夜睡不着自已去翻出来的。”
“锁着的话葛七斤是怎么拿到的啊。”
“百密总有一疏吧,整个家都是她在操持,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对于这些人的臆测,闲言闲语,周氏默默地听着,有时还红了眼眶,别人也就讪讪了。
“不过看葛七斤的模样,除了黄之外,真不像是十天半月就没命的那种人啊。”
葛七斤精神头好,身体看着也没变消瘦。
“这是水肿啦,水排不出去了,而且你们没听他一个劲地喊热喊肚子胀吗?这水啊气啊都排不出去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是的,我娘家那边有个隔壁房的老叔也是得了这肝病,到了最后一个劲地喊热,最后半夜爬到树屋去乘凉,那晚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撑得胀胀的,可恐怖了。”
不出所料,葛七斤死于十天之后,后人无一人在场,只有周氏这个发妻操持身后之事,统共只做了一场简单的法事,然后草草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