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睫一颤,睁开了眼睛。
一双温润的墨玉棋子般的眼瞳注视着倒在自己身上的女孩。
他默不作声地捻起她一缕长发。
长发的末梢,带着他的鲜血和一点绿色的黏液。
郁宿舟眯起眼睛。
她和镜中魅接触过了,并且是近距离接触。
她撒谎了。
郁宿舟带着点笑意,浑身一松。
这才是正常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发好心,特别是江家父女。
他闭上眼,面前又浮现起那旧日的情景。
暗无天日的斗兽场,咆哮,嘶吼,来自这群猛兽,这群奴隶,以及上座的达官显贵。
他透过被血液粘结成一片的发丝,看到了那一抹淡淡的,洁净的浅绿色。
小女孩眼瞳里都是天真,好奇,望着他们做这徒劳的困兽之斗。
但当时也只是浮光掠影地看了一眼罢了,他很快被激烈的搏斗,鲜血的喷射,拉回了斗兽场内。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回到自己那脏乱的巢穴,还能再见到她。
浅绿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逃进了这里,撞上了小奴隶肮脏的身体。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解脱,因此也没抱多大期望。
手镯叩在了他的手腕,束缚烙印在了他的心中。
随后便是那十年如一日的追随,替她挡灾厄,替她鞍前马后。
看她做无辜,做天真。
“郁宿舟,背我。”
“郁宿舟,去给我把丢出去的石头捡回来。”
“郁宿舟,你会不会狗叫?”
小毒物。
郁宿舟舔了舔唇,试探性地坐了起来。江未眠柔软的身体歪在一旁。
郁宿舟望着江未眠紧闭的眼。
既然遇到了镜中魅,以她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她又是如何赶走镜中魅的?
她为什么又偏偏在那个时候来了柴房?
他不会相信这时巧合。
江未眠知晓郁宿舟多疑,本来已经做好了说辞,想说自己做了噩梦,于是来找他,但是偏偏此刻她不知晓郁宿舟心中所想,且仍然在昏迷之中。
郁宿舟眼中的杀意已经如将出鞘之刀剑。
系统也没想到,宿主当年的无心之举,会给任务对象带来这么大的情感波动。以至于任务对象陷入回忆状态时,黑化值几乎难以被探测到。
这位宿主,从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忠实地秉持绝不遵守剧情线的理念原则了。
原主小时候,从来不欺负郁宿舟。原主一开始就很喜欢这位漂亮的小哥哥,也是绝对听从长辈的话,是个绝对的小家碧玉乖乖女。
但是宿主她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就是一个熊孩子。有了郁宿舟这个小奴隶后,人前,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都修习,人后,她爬树打鸟,栽赃陷害一件不漏——她身体不好,所以爬树,是郁宿舟背着她爬,缺了作业,也是郁宿舟连夜帮她抄,偏偏她乐意看郁宿舟倒霉,让郁宿舟带她出去玩,被发现了后就把锅甩到郁宿舟身上。
然后就蹲在一边欣赏美貌小哥哥挨罚后咬唇宁死不屈,不愿叫一声的样子。
郁宿舟还不能反抗,偏偏就只能受着。
这样几次后,他对待江未眠便永远亲密温柔中带着绝对的疏离,让江未眠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几乎毫无快感,恶趣味的小姑娘便日渐没了心思去捉弄他。
这世间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加上小宿主已经过了那个熊孩子的年纪,二人便只处于“陪伴”之中。
虽然二人一同长大,但可谓是除了“保命和被保命”之间,毫无任何深层次交流。
也难怪这一世的郁宿舟小小年纪黑化值就这么高了。
毕竟宿主真的是小恶魔。
倘若说原主是个柔柔弱弱的,喜欢好看哥哥因此要守护哥哥笑容的内向病弱小姑娘,宿主就是个爱看漂亮小哥哥哭,爱看漂亮小哥哥战损的老色批!
大魔王连小可爱都不要,还指望他能喜欢上性格恶劣的老色批?
如今老色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还不知道郁宿舟正用一种怎样的眼光看她——就像是看死人。
也就是在这时,江未眠才自朦朦胧胧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她睁开眼睛,恰好对上郁宿舟的眼睛。
江未眠脑子发昏,看了他许久。
偏偏郁宿舟也不嫌瘆得慌,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江未眠忽然道:“郁宿舟,你怎么有两个脑袋?”
郁宿舟像是终于觉得没意思了,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此刻竟然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少年昔日柔软的外壳终于消解下去,露出一点里面坚硬的皮肉。
他本苍白的唇上染了血,显得他越发妩媚艳丽。
偏偏他眉骨高,眼窝深,看上去又如同不可侵犯的神。
江未眠“呲溜呲溜”地从床上滑下去,落到了地上。
郁宿舟冷眼旁观。
江未眠下巴磕在床边缘,疼得她哎唷一声,清醒了不少。
也就是在这时,自她的怀中,叮铃一声,掉出来半枚铜钱。
江未眠心头一跳,彻底清醒,痛苦闭眼。
谁知道这时候,这该死的铜钱掉出来了呢?
她只能庆幸,掉出来的不是那被他拿走的那一半。
不然,郁宿舟就可能会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做了什么偷梁换柱想要害死她的坏事,并且掌握了铜钱作为证据了。
而且,按照小变态的脾性,他只可能想多,不可能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