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思贤这些年手握兵权,生杀予夺,也不怎么能听得进不顺耳的话,便道:“若不是截下那些银子往西疆打点,陛下早裁了臣的兵权,国公府哪有如今的显赫地位?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的都是娘娘和太子殿下,过去的事说也无益,眼下臣的人正从节度衙门向外追查秦丰益的下落,以娘娘的意思,该怎么办?”
“把人手放在进京路上,”郭元君道,“既然拿了秦丰益,肯定要进京面圣,到时候半路上劫下来。”
她右手五指并拢,做了个杀的动作,郭思贤会意,道:“臣收到消息后,已经命人往水陆两道进京路上沿途查找秦丰益的下落,进京的四面城门方才也都传下了话,进出都要检查,只要有江南的人露面,有死无活。”
郭元君点头道:“好。”
她想了想,眉头越皱越紧:“若是陛下的心腹都没出京的话,这事又是谁去办的?”
城南一处宅院外,崔恕翻身下马,从鞍袋里取出一个包袱,迈步走进院内,堂屋的门虚掩着,崔恕上前推开,先前在城郊见面的白发老者正坐在窗前看书,含笑向他说道:“回来了?”
崔恕近前行礼,沉声道:“幸不辱命。”
老者指了身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问道:“人证赃证今在何处?”
“西郊。”崔恕道,“此时郭思贤应当已经收到了消息,须得想个法子把人证带进城。”
老者想了想,道:“此事我来安排,明日必定将人带进城中。赃证你可带来了?”
崔恕将包袱放在桌上,道:“来往账目和涉案人员的口供,都在这里面。”
“很好,”老者道,“我这就去面圣,你暂时在此候着消息。”
老者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向崔恕说道:“你立下大功,陛下定然会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身份,明恕,你可还记得为师给你取这个表字,有什么含义?”
“敏锐曰明,宽仁为恕,”崔恕沉声道,“弟子一直记得。”
“很好,”老者道,“当年陛下为天下计,不得不送你出宫,你回去之后,要时刻记着这两个字,守好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
崔恕垂眸不语,半晌才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多的场面,你一句我一句的,实在太刺激了,哈哈
第59章
入夜时分, 芳华上前轻声禀报道:“陛下还在明堂听谢太傅讲经, 尚未回宫。”
郭元君蹙了眉,道:“谢庭怎么拣这时候来了?”
“谢太傅上个月偶感风寒, 错过了例行的讲经, 所以改期到今日。”芳华道。
秦丰益刚刚失踪,谢庭就来了……郭元君沉吟片刻, 吩咐道:“去查查这一个月里陛下见过哪些人, 尤其是跟谢家有关的人,明日报给我。”
谢家虽然一直都是一副中立的姿态,但是谢庭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夤夜入宫, 实在让人疑心。
芳华答应着, 又道:“奴婢收到消息,江糜芜入宫前两天, 她的祖庶母刘氏突然暴病卧床, 据说当天江糜芜还让人封了院门,又传了厨房的人审问,之后她的嫡母顾氏带着家里一个表姑娘, 去了江氏家庙白云庵静修。”
“多半是家里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是内宅争斗就是男女私情。”郭元君道,“透露出去, 看看有没有人上手。”
“是。”芳华又道, “奴婢打听到,汤升也打发人去了白云庵。”
郭元君道:“陛下自然也在疑心她的身世。”
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从江糜芜在暮云山露面到现在, 陛下还没有召幸过任何妃嫔,即便她就是惠妃那个私生女,看样子陛下也不会治她的罪。芳华,陛下临幸她了吗?”
“尚未,”芳华道,“起居注这几日的记录上,陛下都是独寝。”
如此说来,从惠妃死后到现在,除了初一、十五到正宫留宿之外,皇帝竟然再没有临幸过妃嫔,即便是那个被他宠得不成体统的江糜芜,竟也没有捞到侍寝的机会。
为了那个连私生孩子都有了的柳挽月,皇帝还准备守身如玉了?郭元君轻蔑地一笑,道:“如此,则不足为患,不用再理会,把人手撤回来,盯紧陛下的心腹,一旦有动静,即刻报我。”
二更时分,崔道昀坐着肩舆回到福宁宫,到后殿时,下意识地向糜芜的住所看了一眼,房门随即打开了,就见糜芜从里面探出头来,身子隐在门背后,向他说道:“陛下回来了?”
崔道昀不觉露出笑意,道:“回来了。”
他下了肩舆,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我在等陛下回来,”糜芜笑着向他脸上看了看,道,“好了,陛下回来了,我这就去睡,陛下也早些安寝吧。”
崔道昀沉重的心境就像被吹进了一缕清风,抬手在她发顶上抚了下,轻声道:“好。”
他看着她关门灭烛,这才慢慢走去自己的寝间,宫人服侍着洗漱净面,崔道昀却只是想着方才谢庭说的事情。
账目清楚,证据确凿,贪墨之事确定无疑,他办的很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后续该当快刀斩乱麻,趁着郭思贤一系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时,由贪墨案入手,拿下郭思贤,将郭家人在军中的势力拔除干净,只是,一旦将镇国公府拿下,朝中难免都会想到太子的废立,而太子自己,难免也要惶恐猜疑。
要放弃太子吗?
崔道昀想起太子年幼时的聪明伶俐,想起当初如何对他寄予厚望,又想到去秋患嗽疾时太子衣不解带在病榻边服侍了几个月,心肠不觉软了下来。太子也许懦弱没有主见,很难成为开疆拓土的帝王,但太子心肠仁善,至少能做个守成之君。
此事就交给太子去办,只要他能处置好镇国公府,安抚民怨,那么朝野上下绝不会质疑他储君的地位,他在朝野中的威望也会水涨船高——只要他能明辨是非,割舍与镇国公府的联系,此事对他,有利无弊。
况且,对于一国储君来说,有机会处理这种牵扯深广的大案,处置权臣,既是难得的历练,也是立威的最好时机。崔道昀心道,身为父亲,总要给儿子一个机会,如果他不负他的期望,那么这个天下,他还交给他。
江氏宗祠中,江绍低呼一声,从梦中惊醒。
他又做了那个梦,但是这一次,出现在梦中的不是糜芜,而是崔恕——他头戴七梁冠,身穿皇子服饰,与皇帝携手走进了垂拱殿。
“崔恕?崔恕?”江绍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与皇室有关系?他不是父亲的子嗣?”
想起崔恕与糜芜之间那点若隐若现的联系,江绍一阵心惊,必须想法子通知糜芜,早做准备。
兔走乌飞,转眼已是第二日。午错时分,西城门外左右都把守了兵丁,挨个检查进城出城的行人,等候检查的队伍在城门内外都排出了长长几列,一个挑着鸡鸭的男人等得不耐烦,低声埋怨道:“昨儿进城还好端端的,闹什么新文突然开始检查? ”
“昨儿下午就开始查了,怕是你回去的早,没赶上。” 另一个菜贩子道,“我估摸着应该是快到八月十五了,怕山里的强人下来抢东西,所以查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