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对,”一个卖竹器的插嘴道,“我听说是城里的贵人们在弄游园会,怕人偷东西,所以挨个都要查。”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城门底下正对着秦丰益的画像挨个细看的军士撇撇嘴,心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是镇国公府丢了东西,要对着画像抓贼呢!
正乱着,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响,军士抬头一看,就见一辆模样平常的马车从城外驶来,身后跟着几个拿包袱行礼的中年仆妇,一起排在队伍最后面,等待检查入城。
又过许久,终于检查到马车跟前,车门关着,军士一手拿着画像,高声叫道:“开门,每个人都下来检查!”
车门打开,露出一个少女娇嫩的脸庞,就见她弯眉琼鼻,生着一双娇滴滴的桃花眼,看上去既贵且娇,军士从没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不觉怔了一下,跟着就见少女身边相伴的嬷嬷递上腰牌,道:“这位军哥,我们是谢太傅的家眷,请军哥通融则个。”
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在旁边压阵的上峰早已听见了,紧着跑过来,先瞧见了车头上的徽记,跟着又看见腰牌上“太傅府”几个字,连忙陪着笑脸说道:“手下不懂事,不知道是太傅府的车子,得罪得罪!”
跟着向军士道:“通通放行!”
车门随即关上,车后的仆妇都跟着进了城门,军士还只顾对着画像比较,上峰踢他一角,低声道:“瞎了你的狗眼,谢太傅的家眷,还都是女眷,查个屁!”
只是他们都没留意,车子刚拐过街角,跟车的一个大脚仆妇便被其他人拖走,往另一头去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太傅府前停住,少女下车换轿,进门后一径跑去正院书房,推开门说道:“祖父,有什么事急着叫我回来呀,还有那些跟车的媳妇子,我从前怎么不曾见过?”
太傅谢庭闻声抬头,正是昨日与崔恕相见的老者,太傅谢庭。此时见孙女谢盈盈发问,谢庭不答,只问道:“盈盈在舅舅家里玩得可好?”
谢盈盈还不到十五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一听他问起玩的事,立刻就忘了刚才的疑问,笑盈盈地说道:“舅舅那座别院,里面有好大一片湖面,我每天都跟着表姐、表妹坐船,还在甲板上钓鱼钓虾,特别有趣!”
她凑到谢庭跟前,挽住他的胳膊,撒着娇说道:“祖父,咱们家什么时候也去山里建个别院呀?”
谢庭微微一笑,道:“你父亲的稷山书院里也有一处小湖。”
“那是书院,又不是咱们家的院子。”谢盈盈嘟了嘴,道,“就知道祖父不会答应,我找祖母说去!”
谢盈盈很快离开书房,去寻谢太夫人,少顷,谢霁走进门来,躬身回禀道:“祖父,秦丰益已经交付昭狱。”
“好,”谢庭道,“一郎,明日早朝时,陛下会宣布查处此事,无论交给谁来主审,刑部都难免涉及,你早些下去准备准备。”
谢霁答应着离开,谢庭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庭中的绿树繁花,目光悠远。
镇国公一旦伏法,皇后势必受到牵连,太子定然惶恐不安,以他对崔恕的了解,一旦他恢复身份,必定要追究耸翠岭的旧事,天下变动,在所难免。
该如何化解他心中怨怼,避免天家父子失和?
翌日一早,糜芜刚刚送走早朝的崔道昀,寿昌宫的宫女便寻了来,道是贤太妃有事相商,待糜芜赶到寿昌宫时,当先看见的便是宫女打扮的拾翠,不由一怔。
她进宫之前,已经把身契给了拾翠,放她回家,怎么这会子出现在这里?
贤太妃坐在雕漆交椅上,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说道:“你在宫里没个贴心的人使唤,诸事都不方便,就把这个丫头给你使唤吧。”
拾翠近前行礼,趁人不备,飞快地说道:“大爷命奴婢带句话给小姐,当心崔恕!”
“太妃,姑娘,”赵嬷嬷匆匆走进来,脸上惊疑不定,“六皇子回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杀回来了!撒花撒花~
第60章
早朝还没散, 六皇子回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 所有人震惊之余,不觉都满心疑问, 六皇子不是夭折了吗?怎么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宋婉容进宫晚, 只模糊知道六皇子是早逝的淑妃所出,十六年前淑妃的娘家英国公府出事后, 六皇子顿时从天之骄子变成了罪臣的亲眷, 在宫中受尽白眼,七岁时出水痘,高烧几天不退, 身边的宫女太监个个都躲懒不去照管, 最后竟至病死——宋婉容怎么也想不通,已经死了的人, 怎么又回来了?
她只恨此时不在垂拱殿中, 不能亲耳听皇帝说明白死人为什么又活了,也没能亲眼看见六皇子如今是什么模样,想到静妃是入宫最久的一个, 肯定知道不少淑妃和六皇子的事,于是连忙往静妃的衍秀宫去打听,到门前才知道, 静妃今天要诵经, 故而闭门谢客,宋婉容猜到她是不想多事,只得悻悻地往回走。
除了静妃, 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宋婉容大着胆子往秾华宫去,刚走到门外,宫人还来不及通报,只听里面逛啷一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了,跟着就听见郭元君急怒的声音:“你们都是瞎的聋的?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知道?!”
宋婉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走,转念一想,宫女们都已经看见她进来,若是这时候走了,岂不更是找事?只得放重了脚步,硬着头皮向门外伺候的宫女问道:“皇后娘娘在吗?”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不多时,就见宫女从里面打起帘子,芳华站在门内含笑说道:“娘娘请宋婉容进去说话。”
宋婉容忐忑不安地走进去,堆起笑脸问候了几句,眼看着郭元君脸上神色不好,哪里还敢多待?连忙找个借口告退,走到半路上时,就见糜芜带着一个眼生的宫女正往福宁宫走,不觉站住了脚,自言自语道:“死人回来了,乡下丫头也住进了皇帝的寝宫,今年这个中秋,可要热闹喽!”
宋婉容走后,秾华宫中又是一片死寂,许久,郭元君冷冷一笑,道:“这么多年,瞒得我好!”
她定定神,向芳华问道:“陛下在垂拱殿中都说了什么?”
“陛下说六皇子当时病情危重,陛下向上苍祈祷,后来天降神迹,指示唯有瞒着所有人将六皇子舍给寻常百姓人家,才能度过此劫,所以陛下就命人将六皇子送到宫外养活,为了顺从天意,连陛下也没有问过六皇子究竟送去了哪里。”芳华窥探着郭元君的神色,低声说道。
“瞒着所有人?”郭元君连连冷笑,“还不就是为了瞒着我!当年耸翠岭的事,陛下从来都没有信过我!”
芳华见她如此盛怒,也不敢多说,却在此时,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就听见秾华宫的总管太监刘玉在外面回禀道:“娘娘,垂拱殿传出消息,江南道节度使秦丰益被指贪墨赈灾银米,镇国公被秦丰益攀诬,陛下命太子殿下主审此案,诏令镇国公即日起暂停一切职务,在家中禁足,等候审理!”
“什么?”郭元君激怒之下拍案而起,咬牙说道,“好好好,原来如此!”
皇帝好快的手脚!秦丰益刚被发现失踪,转眼就公布了罪行,又将父亲禁足在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居然让太子审理自己的外祖父,这是摆明了要让他们母子离心,用心何其险恶!
静鞭声遥遥传来,不多时又听刘玉在外头回禀道:“娘娘,陛下带着六皇子往这边来了。”
也是,处置了父亲,此时也该来安抚她了,更何况那个死而复生的六皇子,总也得拜见母后。郭元君定定神,向芳华说道:“更衣。”
宫道上,崔道昀坐着肩舆,向身旁跟随步行的崔恕道:“你既然回来了,现在这个名字今后就不要再用,还用玉碟上你的名字,哲熙。”
崔恕停住步子,双膝跪下,沉声道:“父皇,儿臣此名是先生所赐,儿臣想恳请父皇,允准儿臣继续用这个名字。”
崔道昀垂眸看着十四年来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他脸上已经显出超出实际年龄的坚毅轮廓,眸光沉沉地看着前方,似乎对今日的回归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欢喜。他不想用他给他取的名字,他肯定还在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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