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得(1 / 2)

豫州。

汴梁。

昨日下过一场大雪,大清早里,积雪累成冰溜子,格外得寒。

卢苍林今日不当值,他怀里惴惴的,满满的都是心事。他转来转去,摸进了自己常去的一家小酒肆,靠里坐下。

小酒肆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都是笑闹的食客。好似谯郡战鼓、汴梁幽禁都和这群纵情酒肉之人毫无关联。

烈酒暖身,卢苍林闷闷饮了几口,方才觉着汴梁冬日的冷,稍稍缓了些。

一位游侠进了门,厌恶地撇开闹腾的食客,径直落座最靠里的席位,恰巧同卢苍林背对背。

二人若无其事各自吃着酒,眼中却满是警醒,四处打量是否有耳目眼线在侧。

扫视一番后,卢苍林头也未回,以极低的声音说:“信儿可送到。”

游侠听他问话,面上装作独自吃酒,悄声应道:“尚未。去了江陵,已是空城。”

卢苍林眉头迅速锁紧。他上次听到荆州的消息还是夷陵告急、滇南要反,怎么这才没过几日,江陵居然已是空城。

“辅才太傅不出,但凭寥寥数人,再无他法。”

游侠说着,一句话却引得卢苍林心中忧思重重。此事谁人都知晓,但谁又敢当众同典子敬作对,在他眼皮子底下将辅才太傅救出来呢?

毕竟典子敬,是为了制衡吴国,连豫州池主公都敢挟持的人。

“谈何容易。”

卢苍林思来索去,在项上人头和效忠主公之间,有些纠结地做出了选择。

“我向你荐一人。”那游侠继续不动声色说道,“辅才太傅有一胞兄,朱谋,表字九变,官拜魏国宰相。倘若他知晓胞弟受人挟制,定不会袖手旁观。”

卢苍林低着头,问:“对方是丞相,我如何见得”

“我可为你引荐一人。三日后老地方见。”

游侠低低地说完这句,将桌一拍,大声喊道:“小二,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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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政几乎一夜未眠。

常歌多数时候是昏迷的,浑身冰冷。祝政一直拥着他,悉心帮他揉着胳膊、搓着手心,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回温。

后半夜的时候,落雪止了,却开始结冰凌子,带着帐内也透心地冷。

祝政摸着常歌带着些温的后心,轻轻将他翻了个身,将他正面埋入自己的心口。常歌的身子带着结实的线条,飞扬的发和恰巧入怀的肩却带着些柔。

祝政的心口带着燧焰蛊毒的焚噬痛楚,带着对常歌的挂心忧虑,还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甜。

他依稀想起,曾经水漫郁林郡一役后昏迷的常歌。

那时候,祝政的身子只有些式微的温度,就像岁暮天寒中的烛火,微弱而执着地温着常歌。

有那么片刻,他感激起了燧焰蛊毒,让他一腔深情化作灼灼烈火,让他现下能强大而持续地暖着常歌。

天有些微明的时候,常歌迷迷糊糊好似醒了又好似梦呓,呢喃了几句全然听不清楚,借着晨曦初白,只能看到他眉眼中的痛楚和纠结。

祝政左手紧紧拥着他,右手摸索着常歌后脑,轻轻地安抚他、陪着常歌说话。他为常歌讲着些细碎的笑话,眼前好似浮现了意气飞扬的常歌,被他的话逗的朗声大笑。

祝政品着这许久未曾见过的轻快少年的笑容,唇角也泛起一丝欣慰。

他让他的常歌受了苦、许久都未再如此笑过了。

锦官城刺杀再见,常歌还是他的常歌,那站在暗影和阴郁里的样子,他却从未见过。

建平城巨箭重伤,醒来的常歌有痛有悔,那一脸的神伤,都是他心中稀碎的痛。

年轻的祝政,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要护着常歌,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他在心中抗拒,却无力阻拦。

朝堂纷扰散去,尘埃落定,只看到他浑身是伤的常歌。

“常歌,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祝政拥抱着安静的常歌,却好似定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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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歌似乎好转了些,自行翻了个舒服的姿势,主动歪在祝政怀中。这串小动作将祝政从朦胧中惊得霎时清醒,他摸了一把常歌的额,冷的好了一些。

祝政垂下眼帘,黑暗中只能见着常歌的轮廓。他一直在梦呓。

趁着他无觉,祝政怀着私心往下探了探身子,深深地将他搂了搂。他将脸埋入常歌颈窝,未料到却听清了常歌的梦呓。

是“王上”。

祝政的动作凝滞了一刻,他稍稍离开了些,努力想在微明夜色中看清常歌的神色。常歌却在黑暗中摸着了他的脸。常歌的指尖寒凉,就像深结的冰。

祝政被这低温惊地下意识离了些,常歌却转而黏了上来,胡乱地亲了他一口。

原本搂着他是为了蛊毒,原本祝政别无他想。漆黑中的慌乱又召回了祝政心头蹲着的野兽,他只觉得搂着常歌的手几欲要克制不住,想要将他狠狠糅进自己怀中。

“王上……王上……臣有错,臣知错……”

这一吻似乎也惊着了常歌,他胡乱说着些梦话,语气里都是恐慌。

祝政大胆地联想这只言片语的梦呓背后的情景,他忽然感觉燧焰蛊毒的效果陡然增长,不住灼烧着他的心。

他摇了摇怀中的常歌,哑声问:“常歌,你醒着么?”

常歌不答。他翻了个身,背对祝政蜷起了身子。

祝政几欲要克制不住自己。他不敢再想常歌这段梦呓背后的含义。他只觉得热血喷张上涌,像是整个人都在烧。

祝政开始在心中默念幼时修习的各类克己心法,定着自己的心。

缓和些许之后,他虚虚地挪了一下常歌,半点力道都没多加。只是祝政的指尖,仍带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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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大亮的时候,如歌打了温温的热水过来,也没避着二人,只是不大敢抬眼看祝政。

祝政也没避着如歌,有些恋恋不舍地松了怀中的常歌,坐在床头润湿了布巾,帮常歌擦脸。

他那片铁面在昨日的混乱中已不知滚落到哪里,祝政轻轻抚开了常歌额发,柔柔地帮他洁面。这是他恋慕的面庞,左颊带着一抹红痕,像是振翅的鸟。

祝政本是想彻底毁了他的面目,一了百了,彻底安全。未料到事到临头,他还是难以下手。

不烫的烙铁只触到了常歌一刹,看着他皱紧的眉和痛苦的睫,祝政再也下不去手,一把丢开了烙铁。

烙铁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响。